古希腊城邦文化述评
他说:“这种大规模传播到国外,势必会产生重大影响。希腊文化被那些有时不是希腊人的人加工、改造和复活了。当时创造了以今天欧洲文明的形式体现的伟大作品。”然而,不管它们在世界范围内的意义和价值,塞弗里斯表达了一种犹豫:他们的希腊主题都是外在的和肤浅的。他说:“欧洲的希腊文化已经建立,那么希腊人的希腊文化是什么?”
正是塞弗里斯提出的这个问题,加深了我们在希腊之行中获得的不同寻常的体验。公元前6世纪至公元前4世纪建立的城邦中希腊人的世俗生活是如何转化为神圣光辉的?既然希腊人曾经创造的伟大文明可以像太阳一样在现代世界闪耀几千年,为什么它的发生地却不那么耀眼呢?希腊人是如何与这位知识分子孙保持现实的、象征性的关系的?
历史学家基托对寻找希腊文化的暗示是,没有什么比悲剧更能表达希腊精神,所以希腊之旅可以从卫城南侧的狄俄尼索斯剧院遗址开始。
这个以狄俄尼索斯命名的剧院是希腊最早的剧院。它依山而行,卫城在20楼观众背靠的悬崖之上。
最早的悲剧比赛发生在公元前534年,古希腊伟大的悲剧诗人都参加了比赛,他们的雕像竖立在公元前4世纪。
被称为“悲剧之父”的埃斯库罗斯生前在这里获得了13的比赛大奖,死后又获得了4次。公元前458年,他的最后一部三部曲《俄瑞斯忒斯》(阿伽门农、酒神、涅墨西斯)不仅在这个剧场上演,似乎也与这个城邦的精神理想有关。阿伽门农被妻子谋杀后,他的儿子俄瑞斯忒斯在阿波罗的指示下,为父报仇,杀死了母亲。这种行为虽然得到了阿波罗的肯定,但却没有得到涅墨西斯的容忍。为了复仇,俄瑞斯忒斯逃进了阿波罗神庙。于是,这一行为所展现的是阿波罗与涅墨西斯的冲突:阿波罗捍卫的是城邦的秩序,如果妻子杀夫的罪行得不到惩罚,就会威胁和瓦解这一秩序;复仇守护着人性中最深层的本能,而弑母则超越了这种深层的人性,践踏了血缘关系的神圣性。俄瑞斯忒斯本人在矛盾的情绪中完成了复仇和犯罪的双重性质。最后,雅典娜决定由雅典公民组成的陪审团来审判俄瑞斯忒斯。这是雅典最高法院的第一次聚会,也是这次聚会的精神源泉。最后,双方的票数相等,雅典娜出于对雅典的关心,释放了俄瑞斯忒斯。但以涅墨西斯为代表的远古使命并没有被废除,而是以宣传的形式被发扬光大。从此,复仇女神不仅惩罚家庭中的暴力,也惩罚城邦中的暴力或破坏社会秩序。卫城下的剧场,涅墨西斯进入雅典定居。但是,阿伽门农献祭给上帝的女儿不能复活,阿伽门农被妻子杀死为女儿报仇,母亲被儿子杀死为父亲报仇,都不能复活,所有的仇恨和复仇的欲望都是人类无法抗拒的。
希腊悲剧和莎士比亚后来的悲剧有很大的不同,就像他们上演的戏剧和观众的不同。英国历史学家狄金森说,莎士比亚的戏剧可以随意改造人的生活,他可以创造出“针锋相对”的犬儒主义,“哈姆雷特”的失望,“暴风雨”的豪迈,留下一道独特的风景。希腊悲剧的作用留下的是一张人类命运的航海图,所以不是为了展示生命的丰富,而是为了给出一种解释——“这是希腊悲剧的普遍性质。”埃斯库罗斯在他的最后一部悲剧中想要说明的是,在城邦中,公共正义高于私人复仇,秩序的理念要与人的本能相协调。人类道德和社会纠葛最严重的问题已经解决了,解决的办法就是城邦。
这个剧场可以容纳数万人,几乎是当时雅典市民人数的一半。这座建筑的规模,在今天的观感中通常是以它的辉煌壮丽来判断的,但在古希腊,来这里看戏的并不是观众。他们不必买票,但公民。他们必须投票选出这部戏剧的获胜者,标准是它是否警告了人类的生命,以他们的卫城为后盾,拯救了他们的城邦生活。城邦对于古希腊市民的重要性,从这个剧场的规模就可想而知。
古希腊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独自控制着地中海东部地区,他们有充足的空间在实验室里做类似的实验,以验证在什么程度上、在什么条件下,人性能够创造出什么样的文明高度。这个时期是从公元前6世纪到公元前4世纪。
在城邦的空间表达中,希腊人把自己的存在感表达为一个统一体,在上帝的庇护下实现世俗生活,这是一个生命的空间,也是一个希腊精神的空间。
如埃斯库罗斯的剧作所示,雅典娜作为雅典城邦的守护神,平衡着城邦中各种情感和欲望的冲突,雅典娜神庙仿佛是卫城上的精神守护者。在卫城的南边,每年都有悲剧诗人讲解卫城的生活;再远一点就是第一届现代奥运会的体育场,它建于2000多年前的泛雅典娜体育场的废墟上。卫城西北侧以Agora广场为中心进行日常生活,举行市民大会。
拿一张公元前5世纪雅典的复原图,现在可以找到一些遗迹。沿着卫城的大门往西北走,有一条被岩石和树木遮掩的崎岖山路。这里曾经是泛雅典娜大道。一定是雅典人从这条路走上卫城祭祀诸神的泛雅典娜节。这条路也与城邦生活本质相关的广场相连。广场周围曾经是法院、监狱、议会、铸币厂和工匠作坊的聚集区,而现在只有广场和赫菲斯托斯神庙可以相对完整地看到。这是希腊保存最完好的古希腊遗址,尽管其内部是在拜占庭时期重建的。赫菲斯托斯是希腊神话中的神之一。他生来瘸腿,但他是一个著名的工匠。他敲击两块石头,制造了一个天火。
这是雅典城邦生活的中心,所有雅典城邦的公民都应该参与雅典城邦的事务。希腊鼎盛时期的执政官伯里克利说,不参与公共事务的人叫和平的人,在雅典叫废物。亚里士多德说得更极端:“在城邦之外,要么有神,要么有兽。”因此,我们可以说,不理解城邦对希腊人的意义,就无法理解希腊文化。
城邦不是管理机器,而是关系到生活方方面面的事情。雅典人接受了梭伦的正义和温和的改革。城邦没有唯一的最高领袖,最高职位是九个联合执政官。在梭伦,有400人的元老院,在伯里克利,改为500人的议会。参议院的成员是抽签决定的,而不是选举产生的,这意味着所有公民都可以进入参议院而无需竞选。参议院主席是象征性的最高领袖,但由全体议员轮流担任,值班一天。这种城邦制度被称为民主政治,因为权力掌握在全体公民手中,所以城邦的生活是自由开放的,一切世俗事务都可以在公共广场上讨论。每年举行10次市民会议,此外还有几十次普通市民会议。原则上,所有的公民都可以参加公民会议,在公民会议上,所有的人都可以对城邦事务提出自己的计划,不同的意见可以一起比较和争论。城邦的公共空间将希腊推入了一个“意见的世界”,各种相互冲突的意见相互检验,从而控制任何激进和轻率的行动,达成公正的解决。
在《伊利亚特》中,荷马关注了广阔的人类生活。他并没有忽略一个人的辉煌给其他人带来的悲伤,但中庸的含义似乎很模糊。到了赫拉克利特,他表达得更清楚:“即使是太阳神也不会越过他的界限,否则复仇女神和主持正义的诸神会揭穿他。”希腊悲剧诗人年复一年地宣扬着类似的警告:正义的美好,野心的危险,暴力的愚蠢。
希腊人普遍接受城邦起源于对正义的需求,也能形成完整公正的生活这一假设。他们对各种自然的、精神的和情感的活动都有很好的兴趣,对观察人们的行为有着无穷无尽的兴趣。希腊人并不认为一切都是空的。城邦的民主形式激发和满足了人的本能和才能,成为人们道德、理性、审美、技能等多层次生活的焦点。
在这个城邦的空间表达中,我们可以想象古希腊有着活跃的户外生活,政治问题、戏剧、祭祀神灵、体育比赛和重要的城邦事务都在户外进行。在希腊城邦,拥有一座剧院、一座庙宇、一座体育场,就如同拥有一个广场,构成了城邦的一个完整空间,也整体塑造了身心的人格。体育比赛是向上帝展示人的“优秀”的一种形式,是对上帝和英雄的尊重。所以,体育比赛展示的是人的整体优秀、力量、勇气和坚韧,而不是技能。所以,基托说,希腊人会认为,一个奴隶掌握现代高尔夫比赛的冠军们所表现出来的技巧,如果没有别的可以用的话,是值得称赞的。希腊人认为,如果一个人能够掌握这种奇怪的技能,他就不可能作为公民过上高贵的生活。运动会的冠军会被视为英雄,诗人会为他们写颂歌。而当一个人成为金牌职业选手时,欧里庇得斯会认为他太沉迷于此,于是写了一篇尖酸刻薄的文字来讽刺他。正如亚里士多德所认为的,一个人应该会吹笛子,但不要太精通。城邦对公民的要求以照顾城邦的公共事务、心安和克制为身心完整的标准。很难想象希腊人是狂热分子。虽然他们有冲动的时刻,但明智的平衡是他们的准则。
伯里克利骄傲地评价希腊公民:“我们热爱智慧,但我们不会变得软弱;我们热爱艺术,但不太炫耀。”所以我们可以理解,希腊的雕像,无论是神还是英雄,总是有对称的脸和舒展的身体。无论吹笛子还是打架的时候,他们都不笑,表情一样安静严肃。这个形象在那个时代甚至是后来的希腊化时代都被奉为典范。即使是狄俄尼索斯也从不过分地看。帕台农神庙的三角楣上有一尊狄俄尼索斯雕塑,现藏于大英博物馆。他的身体是平衡的,安静的,最多表现出一种极其内在的享受感。虽然斯巴达人的建筑和雕塑更加陡峭,而爱奥尼亚的线条优雅,雅典获得了一种和谐,但他们的差异并没有超出平衡的界限。大量的希腊雕塑散落在意大利的卢浮宫、大英博物馆、美术馆,但只有在古希腊神庙遗址的相应位置才能得到完整的了解。在城邦中,雕刻有雕像的神庙是理性精神的方向,而伯里克利所说的艺术并不是我们今天所理解的狭义的艺术,它包括雕塑、音乐、手工艺、农学、医术、射箭、烹饪等等。
万物被视为一个整体的直觉,是希腊人生活中智慧的源泉。公元前6世纪,爱奥尼亚米利都的公民泰勒斯决心找出唯一有智慧的东西,以便堵住说唱歌手的嘴。他发现“水”是世界的唯一源泉,为后人从整体上看待世界留下了第一条线索。他也是第一个用逻辑而不是神话来表达自己对理性的坚定信念的希腊人。虽然他给出了一个错误的答案,但最重要的是他领悟到了一种希腊精神:不管事物的表象如何,他寻求世界统一和简单真理的内在基础。对希腊人来说,这显然是一条激动人心的思想道路,而赫拉克利特在这条道路上展示了两种对立的紧张关系之间的和谐。
当希腊城邦表现出衰弱时,阿里斯托芬将其归因于希腊人过于聪明的后果。
雅典的民主生活达到了逻辑高潮,他们找到了最好的生活方式,亚里士多德认为。
辩论是城邦生活中最重要的形式。任何知识、价值观和想法都被带到广场上进行辩论和争论。当城邦的公共广场成为一个“意见的世界”时,各种意见都可以得到充分的展示,关于城邦未来的发言、关于过去事件的诉讼和对现实成就的赞美都将集中在价值判断上。如果公民大会同意一个判决,那么修辞就变得越来越重要,同时还有一个专门辩论的先生。有一个关于诡辩的故事可能被夸大了,希腊人可能会用这个夸大的故事来警告公民的过度辩论。这个故事讲的是一个年轻人向智者普罗泰戈拉寻求辩论和法律方面的建议。他们签订了一份合同,学生在毕业后打赢第一场官司后将偿还他们的学费。但是学生完成学业后没有成为律师,所以没有还钱。普罗塔哥拉向法院起诉,学生答辩:“如果我赢了,按照胜诉判决,我不用给钱;如果我输了,按照合同,我还没打赢官司,不用赔。”普罗泰戈拉辩解说:“如果我输了,根据合同,弟子赢了官司就必须付钱;如果我赢了,按照中奖判决,弟子也必须给钱。“据说法官处理不了这件事。
面对这种情况,民主的坚定支持者,军事战略家Creon说,这些人正在成为鉴赏家,而不是公民。一向对民主不满的苏格拉底批评说,人们会为建码头、筑墙这样的小事请教专家,但在处理道德、品行这样极其重要的事情时,却让任何人表达无知的想法。苏格拉底发展了一种辩证法,不同于辩论的叙事话语。辩证法以对话和问答的方式推进问题,是为了让德性获得更坚实、无可辩驳的逻辑基础,而不是一个未经检验的概念。苏格拉底确实成功地驳斥了许多谬误,但几乎没有得出积极的结论。唯一的结论是来自阿波罗神庙的神谕:我知道我一无所知。然而却造成了哲学史上一个未解的“米诺斯悖论”。弥诺斯问他:“你怎么能研究你一无所知的东西呢?你不知道那是什么。你怎么能找到它?就算遇到了,你又怎么知道那就是你要找的呢?”
在这一时期,希腊喜剧非常活跃,主要是政治讽刺,因此阿里斯托芬的喜剧经常被作为史料进行探索。与悲剧不同的是,喜剧关注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力量关系,性格的乖戾,趣味的低俗,情感上的烦恼和紧张,以及由此产生的纠葛和困境,但这一切都还在人类理性的把握之中,使人走出困境的是智慧。
阿里斯托芬今年2月底在京演出的喜剧《鸟》,讲述了两个雅典公民厌倦了官司不断的城邦生活,决定找一个无忧无虑的地方定居下来。在乌鸦和喜鹊的帮助下,他们找到了传说中的鸟国,建立了理想的城邦。这出戏在公元前415年的雅典上演,当时让希腊损失惨重的雅典之战正在进行。该剧充满了微妙的忧郁,或许是对城邦政治决策的嘲讽。阿里斯托芬在《鸟》这部戏里讽刺了当时的一大批人,包括苏格拉底。后来,他还写了《云》来讽刺苏格拉底。有过马术成瘾的个人爱好,父亲很难接受。为了改变他,父亲把他送到苏格拉底那里进行思想训练。结果他学会了辩证法,问父亲:“法律允许父亲打儿子。苏格拉底教导我,法律是人制定的规范,而不是真理。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制定一个可以打他爸爸的法律?”
阿里斯托芬钦佩雅典辉煌的过去,热爱马拉松时代的民主。他批评苏格拉底煽动年轻人不敬神,指责苏格拉底的质疑和辩论技巧的干扰动摇了人们对道德基础的信任。所以阿里斯托芬把城邦中的压抑气氛归结为希腊人过度聪明的后果。也许这是阿里斯托芬的气话,但其中所包含的对中庸、平衡理念的坚持,甚至是对人类智慧的追求,也反映了当时还有另一股力量入侵希腊。
城邦生活的理想来源于荷马《伊利亚特》中的一个崇高概念“阿雷特”。对于公民来说,这个词被视为一个包含所有美德、活力和智慧的概念。对“阿雷特”的追求从另一个层面引导了希腊人对生命完整性的尊重,这也是希腊艺术所表现出的力量和朴素的源泉,伴随着对专业化的厌恶和对效率的蔑视,而来自另一种追求的力量必须得到提高和发展,才能达到高效率和力量,而这种力量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加以利用。强烈的欲望、极端的手段、狂热的宗教对中庸、平衡、和谐的破坏力也是注定的。在历史学家的分析中,这是城邦崩溃的悲剧性原因。
希腊精神“经历了一切生物所经历的变化,从未中断过。”塞弗里斯在现代希腊看到:“那些古代死去的人逃脱了轮回,重新站了起来,露出神秘而平和的微笑。”
在破坏性力量的冲击下,这些伟大而光荣的成就早已化为废墟。对于习惯了快速而激动人心的变化的陌生人来说,在现代的希腊,他们往往会觉得城市里有一种呼吸缓慢、听天由命的背景。事实上,也许这恰恰是希腊人从祖先那里继承来的智慧。在希腊的一路上,我拿了当代希腊诗人塞弗里斯和埃格里蒂斯的诗,可以让这种理解多少有些旁证。这两代诗人的诗歌,一致将感情置于理性之下,反复写光和太阳,明显继承了先人的精神。在诺贝尔奖颁奖仪式上,埃格丽蒂斯直言“请允许我为光明和清澈说话”,塞弗里斯诗歌中的温柔喜悦在现实和历史的双重背景下显得格外高贵。
同时,他们找到了自己的诗歌之路。成名之后,塞弗里斯把“我”的写法改成了“我们”,而埃格丽蒂斯在10年没有发表一首诗,终于“能够超越自己”。虽然在他们的诗歌中很难找到古希腊的伟大名字,即使是各种语言中层出不穷的希腊神话人物,在他们的诗歌中也不占多少笔墨,但希腊视世界为一个整体的传统,使他们所有的意识在阳光的照耀下得以发扬和净化。